作者:析伽
来源:《我的世界你已不见》
Episode 1 恶意
人,归根结底,是一个个物质的存在,很容易受损伤,却不容易修复。
——伊恩·麦克尤思
第一章 初遇死者
华灯初上,高教园区延续着白天的热闹。三五成群的学生肩并肩,高谈嬉笑。
“布陌泽,你也太偏心了!你怎么就帮秋萌拿东西?”说话的男生理着板寸头,精神万分。
前面的高个男生头也没回,直截了当道:“你们又不是秋萌。”
后头一男一女两个同学听到布陌泽肉麻的回答,纷纷恶心地“咦——”了声。故意不停抖动着手中的塑料袋起哄,那摩擦的声响尽管聒噪,却在调侃声中增添了一丝暧昧。
“昨天我们才拿着录取通知书来学校报道,我现在连区队同学的脸都没记全。”手里拎着两袋东西的崔以则百思不得其解,“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昨天。”
布陌泽给的答案简明扼要,让崔以则一时找不到问话的突破口,他甚至都听不出布陌泽到底是在敷衍他,还是在认真的回答他。
“不想挨揍你就把东西还给我,我自己能提。”一直默不作声的秋萌终于忍无可忍。
布陌泽不为所动,直视前方:“你要不想我脱光衣服扛上你裸奔的话,就乖乖让我拎着。”
“那你拎着吧。”秋萌立刻妥协,神情冷淡。
这要换做别人如此流氓,她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但布陌泽不一样,他耍流氓就能做到让别人相信他言出必行。
“站住!警察!别跑!”
四个人走到十字路口,突然间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哗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警察正全力追向三个慌不择路的男人,之后纷纷消失在前方拐角的黑暗中。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捂着腹部,流血不止的男人。
“快打急救电话!”
看到这一幕的布陌泽当即就把手中的东西扔给了崔以则,匆忙看了眼秋萌后,果断地跑过斑马线,欲追上警察。他担心只身一人的警察寡不敌众,最主要的是对方还持有管制刀具。
秋萌明白布陌泽那一眼的含义,明确告诉她“别跟来”。眼下她也来不及考虑其他,就和留下的同学奋力地跑向已经昏倒在路中央的男子。
谁能想到他们才刚刚成为警校生,还没学会什么技能就遇到了如此刺激的突发事件。
因为事发突然,又刚好在红绿灯处,路边停靠的车辆越来越多,下车查看情况的人也随之增多。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
“是不是有人死了?”
“快打电话报警啊!”
周围的人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最里层的秋萌跪在地上查看伤者情况,腹部被捅了一刀,血流不止。她只能尽量让伤者以平卧位的姿势等待救援。随后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系在了伤者腰间,压迫止血。
“急救电话已经打了,救护车就在来的路上。”崔以则挤到人群里对秋萌说。
人生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崔以则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但此刻,秋萌更加担心赤手空拳的布陌泽。那种未知的担心,像是可怕的漩涡,将她的心一直拽到幽暗不见底的深处。
“方尔,你们帮忙照看一下!”秋萌转头对另一个女生说。说完,她拔腿就往布陌泽他们消失的那个方向追去。
“好!”方尔爽快应答,同崔以则守在事发点。
“给我站住!”
警察刘超在身后追着喊,前面三人跑着跑着竟跑到了空无一人的的旧城改造区,这离闹区有一定距离,且交通不便。这完全偏离了他们计划中的逃跑路线。
前面无门,后退无路。再跑下去,以他们的体力绝对会被警察追上。于是这三个歹徒在互相暗示下选择正面突击,他们装腔作势地亮出明晃晃的匕首,对着一前一后追上来不过两人的队伍,他们觉得自己胜算更大。
刘超连声警告,可不管怎么警告,那三个人破罐破摔的样子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们不会投降。傻子才会投降,抓到没准就要判个几年,但逃跑了没准还能快活几年。
侥幸心理就是这么奇妙,总是怂恿人去做一些并不合理的选择。他们没心没肺才能在故意伤人之后逃之夭夭,还妄想在东躲西藏的日子里继续潇洒快活。
如果人生真能这么毫无顾忌,这世上就不存在“后悔”一事了。
“你会多少?”面对气势汹汹的歹徒,刘超瞄了眼欲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布陌泽,喘着气小声地问。
布陌泽眼睛都没敢离开歹徒一下,反问:“什么?”
“警校的是不是?警校教了你多少,擒拿格斗、一招制敌,会哪样?”
“我昨天才入学。”
“……刚入学你追过来干什么?”
虽然猜中了开头,但一个初来乍到的警校新生让刘超顿感生无可恋。可警察的使命让他拿出了百分之百的战斗信心。他必须擒住这几个歹徒,也必须确保布陌泽的安全。
布陌泽用余光瞟了眼在不停想办法的刘超,嘴角微微翘起,声音里夹杂着点点笑意:“不会一招制敌,近身搏击可以么?”
听到近身搏击这四个字,刘超差点冲他吼“你他妈应该先回答这个!”有这么强大的技能在身,这家伙瞬间就变得可靠无比。
“记住我们的原则,不许把人打残、更不许把人打死!”
一声令下,布陌泽和刘超便像是热血战士,势不可挡。布陌泽负责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同伙。其中矮个子黄头发的估计是负责运送抢来财物的,一直抱着不肯撒手。
布陌泽连着摔了他两次,最后没辙掐着他的脖子轻描淡写道:“再不松手,扭断你脖子。”
听到这么吓人的警告,黄毛矮个立马吃痛地松开了拿着包的手。偷瞄了布陌泽一眼,后怕地想,哪有人要别人命时,说话还一脸风轻云淡的,简直太恐怖了好么?
收拾完这个,布陌泽紧接着追上了另一个连滚带爬的男子。他两手空空,目测是团伙中充当望风角色的。他一边跌撞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一边又惊恐的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布陌泽冷着脸,最后不耐烦地说了句:“别啊啊啊了,我追到你的话会让你连啊都喊不出来的。”
这话像是一根从天而降的冰柱直直插入了对方的脑壳,那人可能是三人中胆子最小的,竟然吓到腿软,直接跌坐在了那里。
顺利将手头这两人解决之后,布陌泽折回去准备帮刘超的忙。毕竟他面对的是危险系数极高的对象。
而就在布陌泽回到原来地方时,秋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此刻她正弯腰检查不知怎么就受伤的刘超,对身后逐渐逼近的危险毫无察觉。
“秋萌!”布陌泽寒毛直竖,紧张得大喊她的名字。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她,只为制止她身后持刀欲伤害她的歹徒。
秋萌听到布陌泽的叫喊声,警觉到可能有情况发生。可是她才刚转头,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自己确实是在一瞬间被布陌泽给扑倒了。
就在这刹那间,秋萌竟看见冷冰冰的刀尖带出一连串血珠,这画面就像是被相机定格了一般。鲜艳的刺激物令她的瞳孔陡然间放大,心脏犹如被重物重击,痛苦得无法呼吸。
秋萌不太清楚自己的下一步举动,只是感觉身体不受大脑控制,同布陌泽翻滚在地后顺势起身,朝着那持刀歹徒踢出用尽全力的一脚。
被踹中腹部的歹徒应声倒地,手中的匕首却没有掉落。在此前和刘超的搏斗中,他也因为死死拽着武器而占有绝对优势。
但此刻,他的体力已经耗尽。
秋萌红着眼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耳边叫嚣着各种“打死他”的声音,她就像傀儡一般听从这声音,不管不顾的压制住他,不停的挥动着拳头,一拳又一拳。
歹徒手中握着的匕首勉强抬起,最后又颓废无力地垂下。
秋萌的耳朵捕捉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她脑海中最后停留的画面是布陌泽受伤的样子。不自觉地,她好像将布陌泽的样子同内心深处某些可怕的秘密重合在了一起,那是她无法接受,更是无法承受的。
“秋萌!秋萌!”布陌泽捂着胳膊,震惊于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他忍着痛冲上前一把将秋萌拉起死死地搂在怀里。
此时,刘超就近联系的刑侦大队重案中队的中队长巩向朋也赶到了。现场狼藉不堪,情况也颇为复杂。三个歹徒,只有一个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而另外两个不知名的少男少女……抱在一起干什么呢?
巩向朋皱眉。他刚想走上前了解下情况,却见女生的血迹都集中在右手上,而她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倒是抱着她的帅小伙,胳膊上已被鲜血染红。
与此同时,受伤的刘超和那名歹徒已被抬上随之而来的救护车,另外两个同伙则被警车带走。
“下手狠了点。”过了许久,布陌泽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虽想第一时间安抚看起来濒临崩溃的秋萌,但他似乎还没从她过激的反应中回过神来。
秋萌看起来是那样的不安,那样的充满攻击性。但此刻靠在他怀里却像是无助到发狂的小动物。
秋萌依偎在布陌泽的怀里,被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包围。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听到他极力平复的声音。她的呼吸开始由急促变得平缓,攥紧的拳头也得到了放松。而这一放松,双手就像是被折断了一样疼得令人直冒冷汗。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明亮无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解释她当时幻想出来的噩梦。
意识恢复的瞬间,她还被他牢牢抱着。
“你放……”
秋萌本能抗拒着这无间隙的亲密,她欲推开布陌泽,却在单脚后退一步时,脚底一个踩空,整个身子瞬间往下坠。
“布陌泽!”
再一次被吓到的布陌泽都没看清秋萌摔下去的是什么地方,就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结果一跳才发现,这坑原来离路面也就一米多。但是脚下布满了石子儿,站不稳还膈得慌。
“年轻人看着点路。”巩向朋一时无语,蹲在路面对着低洼处看不清五官的两人说,“这地方旧城改造,正拆房子施工重建。这里挖得都差不多了,和地面有落差。”
“嗯,深刻感受到了。”布陌泽随口应答着,后伸手抓住秋萌的胳膊,问,“能起来么?”
“别碰我。”哪知秋萌却语气紧张,不敢动弹。
布陌泽立马蹲下身说:“不碰你?这我做不到。”
秋萌在黑暗中瞪了布陌泽一眼,没心思同他计较,只是局促地说:“快拿手机过来照照!”她越发的不安,因为那只支撑着身体的右手好像陷进了什么滑腻腻又粘稠的物体中。
那触感就如同看到蛞蝓时全身发毛起鸡皮疙瘩时的视觉感受。
巩向朋当即就把随身携带的警用手电筒打开,将灯光聚拢到了秋萌的身上。她毫发无损,没有任何外伤。
只是当灯光顺着她眼神示意的方向扫过去的时候,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秋萌纤细漂亮的手像是祭品一般深陷在清晰能辨的肉皮骨头揉碎的人脑中,脑浆和不再流动的鲜血覆上她白皙娇嫩的手,仿佛在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生命。
灯光渐偏,更能清楚的看见,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卧在她的身侧,无声的述说着这寂静的黑夜以及就此沉眠的生命。
紧张诡谲的氛围一下子从黑暗进入现实,秋萌甚至忘了如何尖叫。她全身僵硬,瞳孔惊恐地放大,还有什么比触碰死人更为胆寒?
“布陌泽,有刀么?”秋萌颤抖着声音问。
直击了惨烈一幕的秋萌被布陌泽第一时间从地上拉起。右手却像是失去知觉一般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五指黏糊糊,指缝中不仅有死人的血,而且还混杂着歹徒的。她内心觉得,这手已经不是她的了。
布陌泽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秋萌,他的目光停留在尸体身上迟迟无法移开。现实的冲击总是比任何修饰过的影视作品的画面要来得强烈。
“砍了自己的手可不行。”布陌泽边说着边脱下了自己单薄的外衣,二话不说直接裹上了她僵直的右手,轻轻的擦拭着。
秋萌随即一愣,回过神看向他,皱着眉头说:“我可不会帮你洗衣服。”
布陌泽没有在意秋萌的话,反倒问她:“你的外套呢?”
“给伤者止血了。”大概是布陌泽温柔的擦拭让她的手指慢慢找回了存在的感觉。她似有若无的松了口气。
布陌泽微微挑眉:“那衣服不要了,我重新给你买一件。”怎么贴身穿的衣服还给人用作止血的绷带了?莫名就嫉妒起那位倒霉的先生,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你们两个赶紧上来。”身为重案中队中队长,巩向朋直接严肃地冲秋萌和布陌泽喊道。
他完全没有心思考虑别的问题,这才刚上任没多久啊!只不过顺路抓几个抢劫犯,怎么还碰上命案了?
于是,他拨通了备注名为“法医小徐”的电话:“喂,凌双,起来加班了……”
没一会儿,三辆警车停在了案发现场。
“巩队。”
有一个扎着利落马尾的女警拎着一个箱子走到巩向朋面前。
巩向朋略微头疼地说:“凌双,先替那小子看看伤势,给他包扎一下。”
这个叫做徐凌双的法医越过巩向朋的肩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一男一女,收回视线后问了句:“警校的?”
“嗯,刘超说是大一新生。见义勇为受了点伤。”巩向朋也回头看了看。
徐凌双没有多问,上前就检查起布陌泽的伤势。对他说:“伤口有点深,你得去医院缝几针。我简单的给你处理一下。”
“我让小蔡送你们去医院。”巩向朋一听要缝合伤口,赶忙招呼旁边的同事小蔡过来。
“这点小伤也要缝?”布陌泽难以置信,他没觉得很疼。想了下,又扭头盯着秋萌问,“身上留疤了你还会喜欢我么?”
“留不留疤我都不喜欢你。”脱口而出的话掩盖了此前对他的一点感激,秋萌心里别扭,却也没再解释。
徐凌双听到这样的对话,忍俊不禁。简单的处理下布陌泽的伤口之后,立马投入了工作。
“你们两个先去医院,这里处理好了我再来找你们。”巩向朋见小蔡过来,便对他们两个说。
尽管布陌泽和秋萌的心中对眼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充满好奇,但眼下对于没有经验以及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两人来说,还是回避更好。
警察已经开始勘查现场,法医也在现场检查尸体。原本寂静无光的地方被明亮灯光和人声充斥,阴暗中的恐怖被驱逐到角落,可阴森的场景却无可避免的暴露在肉眼之下。
“死者为男性,年龄在七十岁左右,死亡时间是晚上八点到九点,初步判断是被人用钝器重击头部,造成头骨碎裂。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徐凌双根据死者呈现出来的表面信息给出了以上结论,她淡定地同巩向朋说完,又继续专注地检查尸体。
一边琢磨着现场的巩队听到徐凌双这么说,顿觉事情不妙。死者身份无法确定,又是凶杀,真是糟糕透了。
“等一下。”走过秋萌跌倒的位置,布陌泽一眼就看到徐凌双在检查时露出尸体的某个部分,瞬间激起了他的回忆。
“怎么了?”小蔡问。
他停在那里,目光清澈,却用极度冰冷的话语说:“这个人……我们见过。”
徐凌双抬头望向他,巩向朋跨了几步逼近他,就连秋萌也震惊不已地盯着那尸体看。
他说“我们见过”,也就是说她也见过。
晚上九点四十分,警校大一新生的中队长兰际成刚从崔以则和方尔那听说秋萌和布陌泽点名未到的情况,没一会儿就接到了巩向朋的电话。
兰际成来不及换便服就匆忙赶到医院。他一看到在急诊室外焦灼等待的巩向朋便立马上前打听。
“怎么样,打死了么?”
“没有。”
“那就好。”
“好什么?是没打死,但被打了个半死!”
兰际成被巩向朋吼得顿时语塞,但他反应过来之后犹豫地问了句:“谁把歹徒打了个半死?”
实际上巩向朋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感到难以置信,他没有急着回答,抿了下嘴唇后双手叉腰,在旁人走过去之后,他才迟疑地问:“那个女生叫秋萌是吧?她考入警校的心理测试是怎么通过的?”
“你别怀疑测试的真实性。”兰队听到答案是秋萌,下意识地进行了反驳。
“我是没看见她打人的场景,但小刘说当时的秋萌在看见布陌泽受伤之后就丧失了理智。你觉得‘丧失了理智’这样的形容用在一个才18、9岁的女生身上正常么?”
巩向朋说这些话并不是怀疑,而是担心。他多年的从警经验告诉他,秋萌这种极端的行为相当危险。
“你也说了她是看到布陌泽受伤才失控的,那证明他俩感情好。”兰队不愿过多去揣测学生当时的心理状况,摆摆手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虽然巩向朋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如果当时受伤的是秋萌,想必布陌泽也会暴走,情急之下哪顾得上下手轻重。
巩向朋捏了捏鼻梁,满脸惆怅。
突然间兰队脸色一变,揪着他的领口有些后知后觉的质问:“我的学生在你管辖范围内受伤了,你这个中队长要赔医药费你知道么?居然还敢冲我吼歹徒受伤的事!”
巩向朋一把抓住兰队揪着他领口的手,皱着眉头相当为难的说:“兰队,你还是先帮我想想怎么办吧啊。那个歹徒当时已经失去继续实施犯罪的能力了,秋萌还一个劲的往死里打,这不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么?”
“哦,那你让歹徒告她啊。”
兰队冷淡的表示“这事没什么好商量的”,就直接把问题重新推回给了巩向朋。
巩向朋当即扶额,这都什么事啊。命案还未破,又和抢劫犯杠上了。都怪那两个倒霉的小兔崽子。
“需要多少钱?”
这时候,两人身后响起了布陌泽的声音。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处理好,缠着白色绷带,显得特别的英勇。只是此刻他的眼神是轻蔑的,话语也充满着挑衅。
巩向朋没反应过来,看向了兰队。兰队也是一脸“我不知道这小子在说啥”的表情。
布陌泽走到他们身侧站定,再一次问道:“那个抢劫犯想要多少钱,我来赔。”
惊于布陌泽年纪轻轻就从嘴里吐露出来的金钱概念,巩向朋有点难以接受。他反问:“你家很有钱么?”
“嗯。”布陌泽答。
“你家开公司的?”
“大公司。”
“嗬,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爸就是那大名鼎鼎安沙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了?”
布陌泽斜睨了他一眼:“你问我家借过钱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噗——”巩向朋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只不过是碰巧知道这安沙集团的厉害,随口一说而已,哪知这小子居然还真是安沙集团董事长的公子。
对啊,安沙集团董事长就姓布啊。
“行吧,钱你出,我等穷鬼就不添乱了。”最后巩向朋甘拜下风,反正是他们捅出来的篓子,也省得最后他挨领导批。
兰队嫌弃地“啧”了一声:“你瞧你这点出息。他爸的钱又不是他的。”随后又对布陌泽说,“这事以后再说。你身上的伤怎么样,通知父母了么?”
“这点小事用不着通知他们。”布陌泽满不在乎地说。
“秋萌没事吧?”兰队问。毕竟发现尸体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兰队心想回去要给他们做下心理干预。
布陌泽想了想后回答:“没事,就是一直想砍了右手。”
真爱开玩笑。兰队笑着摇摇头,同和巩向朋对视了一眼。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问他们两个。”巩向朋说。
兰际成和巩向朋相识于某一次公安培训,两个人一见如故。因此,彼此说话都是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
“我现在是他们的‘监护人’,我必须在场。”兰队说这话倒不是对案子抱有好奇之心,他只是想再看看学生的状态,不然无法安心。
之后四个人平心静气地坐在病房里头,巩队也不在乎他们学生的身份,只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立马进入了询问状态。
“你说你们见过他,换句话说你们其实并不认识他。”巩向朋从布陌泽之前的用词中明白了这一点,继而加以确认。
“是谁我还真的不知道。”布陌泽躺在病床上,说,“只是他手腕上那颗大痦子我印象深刻。”
显然,秋萌对于那时眼前逝去之人的记忆也完全被唤醒。但她的眼眸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巩向朋肯定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光是从秋萌眼神里都能感觉到这推断的可信性。
布陌泽看了眼秋萌,有点为难的说:“说真的,这老头为老不尊,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但从另一个角度说,他又好像是我和秋萌的媒人……你拿剪刀干什么?”
“剪你的舌头泡酒。”秋萌举着那把护士给布陌泽剪完纱布后无意中留下的剪刀,面无表情的说。
巩向朋低头舔了下嘴唇,感觉像是受到了年轻人相处模式的文化冲击。虽然这两人听起来在拌嘴,但让旁观者莫名觉得甜蜜,这种感觉真是令人羞耻。
搬着椅子坐在床尾附近的兰队在这一过程中很努力的做了一个事不关己,低头不语的透明人。
实际上他一直在和大三的中队长何队微信聊天。聊天中兰队抱怨:“这一届新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很快,他就收到何队的回复:“呵呵,我们系的顾森和陈子桑能抵得上警校过去的任何一届学生。但这也掩盖不了他们这一届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的事实,无组织无纪律,简直一盘散沙!”
兰队看到这条回复,欣慰的笑了,果然同是天涯沦落人。
“看来你们和死者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巩向朋继续将话题引回到正题上。
秋萌明显脸露不悦,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却觉得这已经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久到她丝毫不愿记起。
“我可以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但你得允许我们参与案件的调查。”布陌泽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直接提了个要求。
巩向朋一时没料到布陌泽会来这么一招,忍不住哼了声,转头问事不关己的兰际成:“你这学生是想和我做交易?”
“反正你们公安局是我们学校的实习培训基地,你本来就要成为他们的师父,早带他们入行有什么不可以?”兰队漫不经心的回答。
有什么样的队长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巩向朋在心里骂了一句,又似妥协地冲布陌泽点了下头。
于是,布陌泽配合地讲述起开学那天的经过。
时间倒退回九月九号——
“喂,你……”
布陌泽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前边有人扯了一嗓子直接把他给吵醒了。
“你要不要脸,看到我站过来你还假装闭眼睛睡觉!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啊?你以为你闭上眼睛就没事了么?人模狗样的,穿得好好的,怎么这么不要脸?”
边上一老头正对着前座女生不留情面地谩骂,他一手抓着公交车上的拉环,另一手已经准备去拉扯那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的女生。
全车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这一幕,但他们也只是默不作声地看了看,之后玩手机的依旧低头玩手机,看了一眼不愿惹事的则避嫌地往车门口挪了挪位置。
“我让你起来!”老头年近七十,嘶吼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古稀老人应有的慈祥。眼看着他就要朝那弱不禁风的女生动手……
“等一下。”
在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干等着事态变得更严重的时候。一个年轻、富有朝气,甚至带着一点悠闲懒散的声音在拥挤的车厢内响起。
布陌泽起身,单手有力地握住那老头的手腕,面无表情地将他那只想要扇女生巴掌的手强行放在拉环上。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布陌泽拉下了外套的拉链,衣服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T恤,他突然笑着对老头说:“你骂我吧。”
听到这话,全车人都是一脸大写加粗的问号。
“这车上坐着这么多人呢,你怎么光挑她骂?再说了,占着老弱病残专座的也不是她啊。而且你看,这女生脸皮厚,你骂得这么难听她都无动于衷,换做别人早起身扇你几巴掌了。不如这样,我脸皮薄,你骂骂我,说不准我就给你让座了。”
“噗~”旁观者有人忍俊不禁,但这笑声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老头瞥眼,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说什么,他仍想继续刁难女生,可此时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这女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睁着眼注视着他,眼睛里有一种刺骨的冰冷,说不清道不明。
他再环顾四周,发现原先漠视的乘客现在都带着一种厌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让他渐渐丧失了之前的底气。
没一会儿,公交车靠站停车。
“倒霉!”后车门打开,那老头没有做停留,嘴里虽然碎碎念地骂着,但却听不清楚到底在骂些什么,颤颤巍巍地下去了。
“谢谢。”
这时,耳边传来的声音如夏日清风,浅浅动听,带着十足的少女气息。
布陌泽有些受宠若惊,望着女生的后脑勺,抬手拨弄了下她微微翘起的发梢,微笑着说:“江湖义气,不必言谢。”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女生作何反应,但他想她一定在笑。因为他竟然能想象得到她微微一笑的模样,一定好看到心尖上。
又过了一站,车上的学生拎着大包小包纷纷下了车。拥挤的车厢瞬间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寂寞。
“你是哪个学校的?”布陌泽不自觉地就跟在那女生后面下了车,看见她独自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肩上还背着一个拼接色的双肩包。忍不住追上前去,开始自我介绍。“我是警校的,刚上大一。”
女生并没有对布陌泽的热情作出任何回应,好像之前说“谢谢”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你那会儿在车上是不是胃疼?”布陌泽两手空空,双手插在裤兜里,略微弯腰问道。
女生终于站住了脚,回身抬头望他:“你真的是大一新生?”然后双眼扫了下他身侧,任何能代表学生身份的东西他都没有。“你该不会和那老头是一伙的吧?专门坑蒙拐骗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布陌泽觉得好笑,却在一下秒直接抢过她的行李箱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我和那糟老头不是一伙的,但我是个劫匪,劫财又劫色的那种。”
“和你一样。”最后她缓缓地对他说了句,“也是警校大一新生。”
布陌泽有些意外,盯着面前这个认识不过才半个小时的女生,产生了兴趣。
“我叫布陌泽,你呢?”
她撩了下总垂下来的头发,将其别在耳后,声音冷淡。
“秋萌。”
……
“咳咳。”巩向朋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断了布陌泽的回忆,本来应该是暗色系的故事,却硬生生的听出了粉红色的味道。
“他身上穿的衣服和昨天一样。”
秋萌冷不丁的出声,混沌的大脑开始有了思路。
巩向朋眼眸一沉,看来有必要确认一下他们所说的话。
第二章 夜半哭声
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巩向朋和兰际成才离开医院。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秋萌和布陌泽。不知道是席卷而来的困意还是对案件的沉迷,两人久久无言。
“你有闻到什么味道么?”秋萌从沉默中抬起头,直视着布陌泽,目光掠过了他受伤的手臂。
布陌泽“嗯”了声,微微一笑道:“你的体香。”
“当时我摔下去的时候有闻到一股焚烧物品的气味,那气味离我们很近。”秋萌无视了布陌泽的调戏,自顾自的说。
“没注意。”布陌泽单手抬起置于脑后,悠悠地说。当时眼看着秋萌摔下去,他都快吓死了,哪还管得上什么气味。
“不过——”他拉长了尾音,“老人脚上的鞋子不见了。”
“有可能那里并不是第一现场。”秋萌声音低低,疲惫已经侵袭全身,让她有些吃力地支起手臂靠在床沿。
布陌泽见她眉眼低垂,神情憔悴,便客气地掀开被子说:“允许你上来侍寝。”
秋萌眼皮沉重,即便听到了布陌泽不正经的话语也没了多余的力气反击。她象征性的白了他一眼,随后就趴在床沿睡着了。
“白给你占便宜都不要。”布陌泽嘴上叹息,却眼角带笑。
夜不能寐,多半是庸人自扰。但此时此刻的布陌泽,却对近在眼前的人,相思成灾。
第二天一早,秋萌是在病床上醒来的。她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爬上布陌泽的病床,并占为己有的。而且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也不是布陌泽,是面带暧昧微笑的护士。
“你那么早干嘛去了?”秋萌干搓了下双手,眼睛盯着公交站牌上各路公交车的路线,漫不经心的问。
布陌泽双手插着裤袋,还是那副慵懒相。他环顾了下站牌周围,没有回答秋萌问题,而是拉着她的手臂往边上走,说:“过来点。”
这一大早,等车的人就一波接着一波。
秋萌看了布陌泽一眼,没有再问。只是觉得布陌泽虽然有些疲乏,但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昨晚睡得很安稳,梦也做得特别甜。于是憋了一宿,早上就在洗手间耗了会儿工夫……”
听到布陌泽后来的主动解释,秋萌觉得离谱。为什么她感觉布陌泽意在强调他昨晚睡得很好,梦做得很甜?
“所以你的伤口莫名其妙裂开是因为上洗手间……”秋萌口无遮拦地将自己认为合理的解释脱口而出。
大庭广众之下,布陌泽也没有觉得半点尴尬,反而俯身凑近她,直视她的眼睛,暧昧不明地笑说:“你昨晚做梦喊了我的名字。”
“嗯?”秋萌本该直接反驳“不可能”,但事实上她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布陌泽调笑意味更浓:“所以我一激动,伤口就裂开了。”
“你真的是病得不轻。”最后,秋萌摇头。虽然对布陌泽所受的伤心怀愧疚,但他这张嘴巴实在是太欠抽了。
两人没商量过就不约而同的决定再去案发现场看一看,昨晚夜已深,除了尸体带来的惊吓感,他们也没有记住其他重要的东西。
迟迟没等到公交车的两人,最后选择了出租车。
“死者身上有太多凶手的情绪,凶手的歇斯底里、怒不可遏都是置老头于死地的重要因素。凶手的每一次重击都用尽了全力,好像他在刹那间死掉也是可以的。”秋萌轻声说。她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也不明白这种感觉是出于直觉还是理性的观察。总之,这般窥视凶手想法的行为令她自己都感到胆寒。
布陌泽听到细碎的话语,疑惑地倾斜着上半身靠近她,问了句:“你说什么?”
秋萌转头,视线从窗外忙碌的景象中收回,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布陌泽身上。那一刻,清晨舒适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清亮的眼眸被晕染成金黄色,微微的有些刺眼。
“就算是正人君子也经不起你这诱人的注视,更何况我还不是。”布陌泽遂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调笑道。
秋萌少有的觉得尴尬,于是伸手覆上布陌泽挡着自己双眸的手,想把他扯开。
此时,出租车司机却一个紧急转弯,打断了秋萌下一步的举动。随后司机愤怒地摇下车窗,冲着乱窜的电动车大骂。
而后座的布陌泽却因为这个转弯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几乎都覆在了秋萌身上。虽然事发突然,但布陌泽还是眼疾手快地单手撑在车窗上稳住了自己身体的重心。
但,令他紧张的不是自己与秋萌之间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而是,他差一点就亲上了她。如果,他的反应再慢一点的话。
真是始料未及令人讨厌的“差一点”。
“你快起开!”秋萌眼睛还被捂着,但明显感觉到身体被挤压得难受。她腾出手推开布陌泽,因为眼睛被捂得太久,视线模糊不清,秋萌只能不停的眨眼睛。
布陌泽顾不上那可惜的一吻,拉过她强行的替她检查眼睛里有没有异物。
“没事,你不要乱揉。”布陌泽撑开她的眼睑看了半天后说。
“那你松开。”秋萌的眼睑被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布陌泽没有松,反倒对着她的眼睛吹了口气,惊得秋萌当下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哈哈。”
“布陌泽!”
于是,下车之后的布陌泽脸上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红印。
因为案发现场地理位置特殊,使得外来车辆都无法进入。秋萌和布陌泽两人只能下车步行。
“凶手一定熟知这里的情况,不然就算是无人居住的地方,他也难保有人会突然出现,打乱他的杀人计划。”布陌泽一边托着秋萌的手腕往前走,一边顺势提及了案件。
秋萌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当然巩队肯定也意识到了。可这块区域很早之前就在规划改建,想要调查搬离人员的信息,那绝对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量。
再者,居住在这里的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外来人口。外来人口流动性强,想要排查更是难上加难。
“或许凶手根本就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人。”
没一会儿,两个人就找到了昨晚不小心闯入的地方。秋萌仍旧站在她摔倒过的位置。
此时是白天,视野广阔,一览无余。昨晚受的惊吓现在看来都只是噩梦一场,这里没什么不正常。除了尸体搬离后,现场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血迹。
“如果我是凶手,想要致一位古稀老人于死地,根本不会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明明勒死他要来得更容易、更方便。而且,使用重物这样一下下敲打,需要消耗很大的体力。”秋萌继续有条不紊的分析,“除非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
“这里交通不便,他如果强制性的带老人来这里,在老人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他很有可能是以某种理由将老人骗至此地。”布陌泽思路很广,轻易就想到另一个别人还没想到的点。
是么?那凶手选择这儿作案仅仅是因为熟悉?秋萌微微闭上眼睛,在脑中模拟着10号晚上凶手的举动。
夜幕降临,他一定比死者更早来到这里。他站在这块范围内的某个地方等待着那老人。期间,他在想什么?或者他在乱逛,回忆着自己居住过的地方。
约定的时间慢慢到来,他借着躲在云层中微弱的月光,远远地看着老人走近,随后捏紧了手中的凶器。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过片刻的交谈?即便有,两人之间的谈话一定也已失败告终。他气愤的杀害了老人,敲烂了他的脑袋……
这样的行凶者,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比我们早到了。”布陌泽眺望着远方淡淡的说。随后,轻松跳下低洼处。继而回身对仍旧站在路面上的秋萌说,“来,我抱你。”
秋萌拒绝了他的好意,也一跃而下。此时已没有了昨日对未知深度的恐惧。两人随即朝那个熟人方向慢慢走去。
那个熟人正是巩向朋,一夜未眠调取监控查看监控,却一大早就和另一名警察来到工地上寻找线索。工地上仍旧有工人在工作,工程虽说不能耽误,但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
“不知道。”
“没注意,这天天施工,很多材料泥土堆积起来很快就看不见了。”
“是啊。”
昨晚在距离尸体二十米远的地方,巩向朋他们发现了一堆灰烬,经技术人员检查确认为纸钱。但还没被完全燃烧殆尽的物体现场进行辨认之后,巩向朋确定那是老人脚上遗失的鞋。
巩向朋起初还以为凶手要毁尸灭迹,可如果真要毁尸灭迹,为什么不干脆把整具尸体都给烧了?
带着这种疑问,他和同事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没得到什么线索。巩向朋双手叉腰,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他继续往有工人在的地方走去,在看到一个蹲在地上稍做休憩的工人时,他果断上前。
“抽烟么?”巩向朋问,顺手就掏出了一支烟递给了蹲在地上的工人。
工人抬了抬安全帽,接过烟,说了声谢谢。巩向朋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工人猛吸了一口,舒爽的吐出一口烟,他黝黑的皮肤上还长了青春痘。
巩向朋定睛一瞧,果然年纪轻轻,是长青春痘的时候。
“烧纸钱的事儿我也没见过,也没见过这儿有什么灰烬。我们都是一大早来工作的时候看到警察才知道昨天这里死人了。”工人没等巩向朋问话就抢先说了。
“这倒是,我们也就比你们早知道了几个小时。”巩向朋笑了下说。
工人抽烟的动作没有停过,有点享受,但也并不完全在享受。他摇摇头说:“这儿死了人,大家一开始都有点担心。我是没见到什么烧纸钱的,但确实有人半夜三更在这烧过东西。但这也不是我看见的。”
“哦?”巩向朋拉了下裤腿,索性坐在了工人边上的一块表面还算平坦的石头上,问,“那是谁看见了?”
工人又吐了口烟,那袅袅的烟飘在空中,一下子就消散了。他说:“是之前一起干活的,也是这工地上的。就是这个星期的事儿……”
应该是星期三的晚上,那名工人的手机落在工地上,晚上八九点坐车回到这里。等到了这里都快十点了,黑灯瞎火的,找半天才把手机找到,刚准备走,却听见不远处有噼里啪啦的声响。
人的好奇心总是很重,他停住回家的脚步,转身往后看。那一看把他给惊着了,远处火苗在窜,伴随着火苗窜动的似乎还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这半夜三更的,不吓死都要吓出尿来,你说是不是?”工人说着看了看巩向朋,寻求认同感。
巩向朋配合地点点头。
工人吸完最后一口,掐掉了那只剩烟蒂的香烟,表情忽而阴森恐怖起来,他压低声音道:“这还不是最吓人的!他妈的当时还听见了哭声,是人在哭的声音!简直是活见鬼!”
“然后呢?”巩向朋追问。
此时工人拉拉衣服站了起来,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然后我那朋友就给吓出病来,就没回来工作了。”
“方便给我个他的联系方式么?”巩向朋拿出手机说。
工人点头说好,张嘴就开始说号码,看样子他把别人的号码都给记住了。巩向朋立马在拨号键盘上输入数字保存,工人任务完成之后又再次埋头苦干。
“昨晚有人在案发现场烧纸钱。”
听到布陌泽的声音,巩向朋真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两个人就是长了一张没办法循规蹈矩的脸,不过人还算是聪明。看来他们也注意到了那灰烬。
“嗯。”巩向朋疲于应付,但还是补充道,“还有死者的鞋子。”
“祭拜。”秋萌听到一起被烧的还有鞋子,瞬时将脑海中原本以为凶手拿走鞋子是出于某种形式的想法给打消了。她说,“凶手杀了这老人是为了报仇,为了某个死去的人报仇。”
这结论说出来很武断,巩向朋直视着秋萌的眼睛,却看到了一种笃定。如果非要解释的话,那就是秋萌对于凶手的动机似乎了然于胸。
“符合逻辑,但需要证据来证明。”巩向朋没有否定秋萌的推测,只是困惑于其他刚刚产生的问题。
布陌泽又问:“烧纸钱的位置原本是什么建筑物?”
这会儿,另外一个同事也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张未拆除之前的矢量地图,回答:“是居民楼。”
之后几个人相看一眼,巩向朋说:“先回局里。”
看着警察走后,另一推着小推车的工人来到被问话的那人面前好奇的问:“小王,警察问你什么了?”
小王漫不经心的说:“反正我们这辈子也没啥出息了,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希望能对他们破案有点帮助。”
话语间有落寞,但还是卖力的干着活。
“小王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什么叫没出息啊。能靠自己双手劳动赚钱不就是挺厉害的一件事么,总比去偷去抢好。我媳妇就挺支持我的,但就怕我受伤。人活着哪能只管要面子呢,好好活着就够了。”
话粗理不粗。小王笑笑,随后看到老大哥新买了一只手机,顿时羡慕地说:“嫂子给你买的么?”
“我给你嫂子买的!还没有用过呢!”大哥一脸的幸福感。
小王上前急忙说:“能放音乐么,我想听一首白以安的《不一样就不一样》。”
“这啥歌名啊,咋这么拗口?”
“你别管……”
他们努力的活着,而另一群人在拼命的为死去的人寻找一个真相。
开车的是刚调入刑侦大队的民警小蔡,一路上怕这两个学生无聊,想了半天找到了一个貌似能和他们产生共鸣的话题。
“你们两个让我想起了一年前见过的那对警校生,和你们一样,也是一男一女。”小蔡边开车边说。
“叫什么名字?”秋萌问。
她一开始想到了季悦笙,开学那天是季学姐来校门口迎接的她,随之为她拎行李的是一个叫祁司的学长。秋萌不清楚季学姐和祁学长的关系,但听别人说两个人都有点深藏不露。
小蔡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名字忘了。男生帅得惊为天人。女生就更加了,短头发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要是长头发那简直要人命了。”
唔……秋萌思考了下,觉得他讲的应该不是季学姐和祁学长。季学姐的长相甜美,但还不至于美得要人命。至于祁学长……想到这里,秋萌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百无聊赖玩着手机的布陌泽,于是得出一个结论,好像和布陌泽差不多。
“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把你推倒的。”冷不丁,布陌泽发出了声音。但眼睛还是停留在手机界面上。
秋萌淡定的收回自己愚蠢的视线,继续同小蔡搭话:“现在他们是大几的学生?”
“应该大三了吧。”这个,小蔡倒是没有含糊,“他们大二的时候好像帮着潘队破了不少案子。是吧,巩队?”
巩向朋埋头于工作笔记中,对小蔡说的话置若罔闻。
大三?秋萌眨眨眼睛,如果是大三的话,那说的不就是称为警校传奇人物的陈子桑和顾森么?好像也只有他们两个才符合小蔡那夸张的描述。
秋萌一开始没想起来,是因为大三的这两个人她都没见过。所以不知道虚实,现在这么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这时候,布陌泽突然抬起头,冷哼了一声:“不可能。”
秋萌对布陌泽所说的“不可能”三字进行了分析,之后回答:“那个学姐真有那么漂亮。”
“啧,女的有没有那么漂亮和我有什么关系?”布陌泽嗤之以鼻。
“那什么和你有关系?”秋萌态度冷漠,语气生硬。
布陌泽调整了下坐姿,一字一句道:“别人都可以和我没关系……”
“嗯?”
“就你不行。”
声音轻轻,却道出了个中情愫。秋萌心里一惊,她不太懂布陌泽说的“不行”具体指什么,但仅仅是这样模糊的概念,都让她紧张万分,甚至心跳加速。
但她紧张的同时,布陌泽却没有看她。这种感觉就好像过山车,落差太大,反而失去了惊喜。
四个人赶回局里,刚上楼就看见走廊尽头匆匆走来的徐凌双。她身上穿的还是警服,头发有些凌乱,看样子也是加班到了天亮。虽然没来得及整理容貌,但精气神却丝毫不减。
巩向朋对着朝他们走近的徐凌双说:“来得正好,探讨一下案情。”
“嗯。”徐凌双点头,随后看向了秋萌和布陌泽。想起今天是星期天,也就不多加追问了。
不过,这一男一女的搭配还真是警校的风格。忍不住想到了陈子桑和顾森,徐凌双低头一笑。
“想到薄藤笑得这么开心?”巩向朋眼尖,张嘴就调侃她,“话说回来,薄藤去哪了?最近也没看见他。”
徐凌双笑容浅浅,声音柔和:“出差。”
“哦。”巩向朋似乎才想起这事,点头推开办公室的门,招呼他们随便坐。
秋萌和布陌泽第一次来公安局,肃穆的氛围虽令人忐忑,但他们没有半点拘束,很快融入这环境中。
“我们在现场找到的一截带血的钢管确属杀死老人的凶器,除了头部,死者身上再无其他外伤。小腿部位有骨折,但是旧伤。”徐凌双坐下后直接进入主题,说话沉稳认真,“死者胃里只有少量的东西,看起来没怎么进食。”
无外伤、没怎么进食,也就是说——
“死者确实是被凶手以某种借口骗到现场杀害的。”秋萌过滤了得出这结论的过程,直接说。
巩向朋认可的点点头,也说:“死者无外伤,证明凶手没有对其进行束缚性的捆绑。问题是,凶手用的是什么借口。”
“不管这借口是什么,都一定是让那老头坐立不安,甚至吃不下饭的事情。也就是说,借口即是坏事,等于老人的秘密。”布陌泽说的很隐晦,可也说出了事实。
沉吟片刻,巩向朋对他们说:“9月7号那天晚上,有人在工地上目击到了一起焚烧纸钱事件。这个时间点很关键,和案发时间就相差了三天,属同一人所为的可能性很大。”
“难道那里曾经出过事?”徐凌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关于这点,巩向朋正准备着手调查。组里人手不够,同事小刘也只休息了一晚上,带着伤调查死者的身份,希望他能有所收获。
此时,秋萌轻轻地吐了口气,正视巩向朋说:“死者实际身高约一米七三,除去他年岁已高,略微驼背的高度,他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巩队之前在车上给我们看的凶手使用的凶器,一根长约五十厘米的钢管,大部分鲜血集中在钢管的下半部分,由此可以推测凶手手持钢管的着力点。”
说这些话时,秋萌的心怦怦地跳着。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喉咙口,她并非紧张于自己给出的不知对错的推测,而是害怕自己会说出正确的结论。
一旦这些结论得到证实,她给自己写好的人生结局就无可避免的趋于真实。
“……凶手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身高一米七八,偏瘦,惯用右手。”秋萌要说的不止这些,在现场和尸体身上感受到的远比现在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但她无法再继续了,因为她从死者的杀人动机里感受到了“善”,抱着善念做恶事,这要怎么说出口?
所以她宁愿这种感受是彻头彻尾的错觉。
徐凌双凝望着她,似有刮目相看的意思。她说:“凶手确实惯用右手,这一点不难得出。”
秋萌点点头,能从现有的线索上得出的结论只有这些。那些所谓的直觉还是不说罢了,怕是心魔作祟,也担心他们笑她唯心主义。
“看不出来,小秋同学还是挺有能力的。”巩向朋略微欣喜,但也只是点到为止。随后他看向徐凌双问,“尸体上还有什么发现么?”
“暂时没有。”徐凌双回答干脆,“不过死者衣物还在化验,技术部的同事应该在做进一步检查。”
巩向朋点头,这时候手机响起,来电的是小刘。
“好,马上就去。”简单几个字将巩向朋兴奋的心情表露无遗,他站起身收拾了下,说,“死者身份查到了,叫宋迎全,本地人。但前两年才回来,之前一直在外地。我现在就去他居住的地方看看……”
才说着呢,徐凌双也接到了一个电话,她从座位上站起,对巩向朋说:“看来你得先去趟技侦那儿。”
“啊?”两边都有好消息,可分身乏术啊。巩向朋挠挠头,倏忽之间,感受到一阵期待的目光。他看向面带微笑的布陌泽和一本正经的秋萌,心一横,豁出去了。“行吧,你俩替我去一趟。我让小蔡和你们一起去。”
“巩队,破案指日可待。”布陌泽同秋萌起身,笑着说。
“你们两个给我记住,能动嘴的千万别动手。”巩向朋语重心长道,“我是一点都不担心你们的安危,倒是替那些不法分子担心。”
“乌鸦嘴。”徐凌双看了眼巩向朋,轻声骂道。
巩向朋又煞有介事的“呸”了声,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和徐凌双一同离开。
秋萌和布陌泽坐着小蔡开的警车一起前往刘超指定的位置。这次,三个人倒是一路无话。
但在路过加油站,小蔡停车去买水的期间,布陌泽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知道的不止那些吧。”
“就这些。”单调得像是重复了上百遍的谎话,秋萌没有一丝迟疑。
布陌泽歪着头注视她的眼睛,说:“我家里的事爸爸说了算。妈妈年轻漂亮,穿金戴银,从不过问爸爸的事情。从小到大学校的家长会,我爸妈从没去过,都是阿姨去的。爸妈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彼此对待一个陌生人,礼貌又不亲密。我考警校,没有宏大的理想,目的就是摆脱那个家。”
“你想说什么?”秋萌心里忽然绷了根弦,话语充满压迫感。
“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不管多么难以启齿的事。”布陌泽眼眸深沉,语气笃定。
秋萌那颗想要逃,想要回避的心此刻却被这一番莫名的言论堵得无路可走。
“你对我撒千百次谎我都能原谅。但你不能喜欢别的男人,你只能喜欢我一个。”布陌泽说着说着又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可他并不觉得说的话难为情,反倒觉得很有必要。
“老实讲,我们认识的时间还没有超过36小时。”秋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她害怕布陌泽的逼问,却也幸好他从未这样做过。
布陌泽笑了下,说:“对你,一眼定生死。”
秋萌无言以对。这阳光天真的富二代为什么会缠着她不放,她真的想不通。她对他一无所知,除了他家财万贯的事实外,她几乎没去了解过任何有关他的事情。
是不感兴趣,还是纯粹不想了解?秋萌觉得哪样都不是,她不想付出任何感情,亦不想接受任何感情。
这一切都源于那张无意中发现的照片,那照片让她从天堂坠入地狱,而今她还在地狱中挣扎。
她挣扎不是想上岸,她只是想知道她深陷其中备受折磨,是否就是唯一的结局。
小蔡按照同事刘超提供的信息开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目的地,但还不是他所在的具体位置。
“走路吧。”小蔡将车子停好后对秋萌和布陌泽说,“宋迎全的家在那个菜市场的后面,车子开不进去,路太窄。”
“嗯。”两人乖巧的应答,随同他一起下车。
三个人通过一条狭窄的小石子路,随后就看见了小路两旁低矮的房子。其中某一间房子的门口站着焦急等待的刘超。
今天天气甚好,房子外面的阴凉空地上有搬着椅子坐在门口唠嗑的老头老太,还有时不时路过朝他们吠几声的中华田园犬。
“钥匙呢?”刘超见同事小蔡来了,忙上前问。
小蔡看了眼老头老太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拉过他悄声说:“巩队从证物室拿出来交给我了。”
“那就好。”小刘也轻声回应。刚转头准备对布陌泽他们昨晚的出手相助道谢,却不料布陌泽和秋萌已经在对面和老人聊上了。
“你们是老宋什么人呐,咋还这么年轻?”老太太嗑着瓜子,瞟了眼穿着警服的小蔡和小刘,然后打量着布陌泽问。
“我是他孙子。”布陌泽脱口而出,脸上看不出半点装孙子的尴尬。心想着,反正天下华人是一家,只要是老头他都可以叫爷爷。
“孙子?”老太眯着浑浊的双眼,流露出点点怀疑。她看向布陌泽身后不作声却很警觉的秋萌随口问了句,“那她是你媳妇?”
“对!”布陌泽再度刷新了秒回新高度,他忙牵过秋萌的手说,“前天刚结婚。”
“回去看我不打死你。”秋萌闷声咒骂着,很想甩开布陌泽的手,可在这演戏的节骨眼上,也只能先忍着。
“刚刚那个警察说老宋死了?咋死的?”老太太再次瞅了眼对面已经开门进去的小刘等人,神秘兮兮的问,“老宋昨天下午还好好的。”
“爷爷的死让我们这些晚辈很伤心。”布陌泽抬手挡了下眼睛,假装难过。抓着秋萌的手使了下力气,示意她配合。
秋萌的手被布陌泽轻轻一捏,顿时打了个激灵,果然对这种亲密的举动她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你不要太难过。”哪知,秋萌硬着头皮安慰起了布陌泽。“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就算是如此官方、僵硬的话语也让布陌泽心中雀跃,秋萌原来也能这么温柔,管她是不是演的。
“奇怪……”老奶奶突然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声,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水杯,喝了口茶。
这时,隔壁的一位大爷带着好奇的目光慢慢朝他们走近。走到他们跟前就啧啧地说:“这宋迎全离开这里的时候不早就和媳妇离婚了么,两年前回来也没提自己有孙子啊。”
“我都不知道爷爷还有个前任呢。”布陌泽口无遮拦,却在用眼神和秋萌交流说“没想到这老头还结过婚”。
对于这样的意识交流,秋萌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
“他爷爷是因为和前妻离婚才离开这里的么?”秋萌问。
牙齿只剩下几颗的大爷摇摇头说:“这宋迎全什么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我当时想借他那破车开开,敲半天门没人应。后来时间一长,才知道他已经离开这儿了。”
也就是说宋迎全走得很匆忙,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可能是连夜离开的。不然为什么邻里都不知道?
秋萌和布陌泽对视了一眼,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宋迎全离开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好像都过了二十年了吧?”老太太没再继续嗑瓜子,抬头问老大爷。
老大爷点点头,琢磨了下说:“他走的时候是夏天,两年前回来的时候也是夏天。你说这大热天的,他跑来跑去。一般外出务工的人,不都春节回来吗?你说他也真是,二十几年都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老太太的表情有隐约的轻蔑,她说:“老婆都守不住的人能有多大出息。没准是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来了。”
“混不下去也不用等到二十年以后。”秋萌对着老太太说。
老太太一下子觉得尴尬,自己竟当着人家老宋孙子、孙媳妇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赶忙想要解释,却被布陌泽打断。
“那我爷爷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开,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大爷听后,还挺仔细的想了想,说:“只知道是夏天,反正天气很热那会。”
“可不是,老宋回来那天还出车祸呢,我看他腿都打上石膏了。大热天,可把他给热得,腿痒还不能挠。”老太太忙搭腔。
这些信息就像是一张大网铺了开来。
“嗯,回头把情况告诉巩队。”这时候,小刘和小蔡从屋内走了出来。
布陌泽见他们出来,便拉着秋萌朝他们走去。
“有问出什么来吗?”小刘问布陌泽。
布陌泽举起自己牵着秋萌的手,笑着说:“问出来一个老婆。”
下一秒,手就被秋萌无情的甩掉了。
刘超后来也没有再和小蔡上前询问,因为在等小蔡的时候,他就询问了宋迎全的社会关系。按照邻里间的说法,宋迎全几乎不和人打交道,这两年……就连他离开这的二十年里都没什么人来找过他,和人有什么恩怨这事真的不太可能。
“这房子都没我家卫生间大。”布陌泽前脚刚踏进屋里,就忍不住嫌弃道。
秋萌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环顾宋迎全这面积不大的住房,屋内的摆设显得陈旧。家用电器只有一台古老的黑白电视机,床头放着一台掉色的墨绿色收音机,被单床褥都散发着一股霉味。
秋萌皱着眉头,蹲在床边,看着地上摆着的两双鞋子,拿起来看了看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秋萌。”布陌泽唤了声她的名字。
秋萌狐疑地放下鞋子,站起身朝布陌泽走去。见他正对着墙上贴着的一张日历认真的看。
“不止一张日历。”秋萌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
“拿支笔来。”布陌泽盯着日历随口吩咐道。
秋萌二话没说,跑到外面直接问小蔡要了支笔。小蔡也有点懵,递给秋萌之后,又跟着她进了里屋。
“干嘛呢?”小蔡本能的制止布陌泽“搞破坏”,但定睛一瞧,才发现今年日历下面还贴着日历,遂看了眼刘超。
刘超当时也只瞟了眼,没仔细看,不知道布陌泽剥开最上层这张日历要做什么。
“三张?”刘超上前捻了捻,发现日历一共三张。顿时明白过来,说,“你慢点撕。”
得到允许,布陌泽拿笔先将第一张日历同第二张日历分开,随后用笔慢慢滚动,免得日历间有粘合,撕开来时直接毁了。
三个人注视着布陌泽的举动,直到他将上面两层日历顺利剥下。
“1994年?”小蔡先不可思议的低声叫了出来。
布陌泽平静的说:“20年后的夏天回到这里,又在当天出了车祸。”他指着1994那发黄的日历,“他好像有在日历上记事的习惯。”
“确实。”秋萌轻声应和,因为她还能看见日历上浅到几乎看不到颜色的笔迹,但这种笔迹到了7月份就不见了。
小刘和小蔡交换了下眼神,将最后一张日历也小心撕下,决定带回局里做进一步检查。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秋萌无意当中看到了床头墙边的点点痕迹。她拉了一下布陌泽的衣角,随后不动声色移动到床头,弯腰盯着墙面看。
布陌泽回身,他从来不知道被拽衣角心情会这么好。不自觉地嘴角带笑,同秋萌一起来到床头边。
两人盯着那剥落的墙面半天后,异口同声道:“电话号码?”
第三章 死人电话
布陌泽和秋萌弯腰曲背,沉默的对着一面斑驳的墙。按理老人家在墙上刻电话号码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是谁的号码。
“这划痕不是最近的,但也不是二十二年前的。”布陌泽边说边抬手越过秋萌的脑袋,食指平抚墙面,几个数字清晰可见,略微扎手。
秋萌微微点头,刚想说什么,却见他已经拿出手机将这个发现拍了下来。这一刹那,虽然脑子里浮现的东西很多,却有一点无法忽略。那就是,布陌泽似乎也挺可靠的。
四个人锁好门之后,立马掉头回局里。但回去途中经过警校,小刘和小蔡想着秋萌和布陌泽一晚上没回学校,想必也没有认真洗漱,于是商量着先让他们回学校一趟。
两个人点头下车,夏天一个晚上没洗澡,简直比死了还难受。于是,秋萌和布陌泽站在烈日之下,舔了下嘴唇,警校这大门进去不容易,出来也比登天还难。
尤其是在军训期间。
布陌泽看了眼往前走的秋萌,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说:“我手受伤了。”
“我知道。”秋萌用手背蹭了下额头的汗,有些不耐烦的回应。这警车上开了空调没觉得外面有多热,现在时至正午,站在日光下,全身黏糊糊的直冒汗。
“那你要帮我洗澡么?”布陌泽波澜不惊的站在她身后问。
这疑问句听不出半点疑问的味道,满满的都是“你要帮我洗澡”的不要脸的陈述语气。
秋萌后背一阵发冷,她瞪着眼睛转头,对着双手插裤袋,一脸正人君子模样的布陌泽,骂不出一句话来。
流氓、变态、洗你妹……这些话骂出来对布陌泽毫无杀伤力,这人为什么会有百毒不侵的能力?
秋萌没被毒辣的太阳晒死,也快被布陌泽气死。她转身慢慢走到阴凉处,深吸一口气又回身对布陌泽说:“那你是来我们女生宿舍洗,还是我过来你们男生宿舍帮你洗?”
哪知布陌泽居然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半响之后,他懊恼道:“早知道就去开房了……诶,秋萌你是不是中暑了,脸有点红。”
去你妹的布陌泽!滚你丫的洗澡!真是一点都斗不过这个家伙!秋萌最后气呼呼地朝自己宿舍楼走去。
布陌泽跟在她身后浅笑不语,好像这世上没有比逗秋萌还有意思的事情了。
两个人各自回到宿舍,正好碰上午休。寝室里的人都在养精蓄锐,毕竟下午还要军训。
“秋萌你没事吧?”方尔刚好从卫生间出来,一见秋萌忙拉着她的手问。“你手机也没带,一晚上没联系上,可把我吓坏了。”
秋萌摇摇头,说:“我没事。布陌泽受了点伤。”
“啊?”这一轻声的回答惹来另外两位室友震惊的反应,纷纷从床上下来,围在她身边,紧张地问,“我们区队的区草怎么了?哪受伤了?不是毁容了吧?”
“区草?”秋萌皱着眉头咀嚼这新鲜的名词,反应过来后明白,她们说的区草应该和班草是一个意思。于是,略带轻蔑地说,“他这样的也算?”
“人气超高的好么,高到你难以想象!”室友施予的回应相当坚定,就连神情都带着无比的崇拜。
秋萌冷笑下,不是针对施予花痴的反应,而是觉得仅凭布陌泽怎么可能?就凭他这张欠揍的嘴巴,都不可能有高人气。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布陌泽又帅又有钱还有人气,问题的重点是你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了一晚上就没有发生点啥?”舒澄澄假意甩了下剪得太短根本没什么好甩的头发,阴阳怪气地问。
这个问题抛出来的瞬间,方尔即刻和另外两个女生达成同盟,注视着秋萌,等着她给出答案。
“没有。”秋萌干脆的回答,随之从包围圈中撤出,打开衣柜,拿出了换洗的衣服。“我去洗澡。”
浴室门关上,三个在外的女生露出一脸“不可能”的表情。舒澄澄双手交叉环胸,一本正经道:“换做和布陌泽共处一室的人是我,我敢说,今天我就是布太太了。”
“你怎么这么不害臊?”方尔嗤笑着推了一把舒澄澄,补充了一句,“他们寝室的崔以则也不错。”
“崔以则是谁?”施予歪着脑袋反问。可还没等方尔回答,施予又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样子说,“再不错的人也比不上布陌泽,人家布陌泽是正宗的高富帅!”
“那你肯定没见过大三的顾森师兄。”方尔语气中饱含着对顾森的仰慕。
“你见过?”舒澄澄好奇的追问,因为她也听大二的学姐提起过这个名字,当时形容顾森的用词可是夸张到飞起。
方尔“嘿嘿”的笑了两声,说:“没见过。”说完,见她们投来鄙夷的目光,忙辩解,“人家是神坛上供着的师兄,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神坛上的高攀不起,我还是爱布陌泽一个人就好了。”施予说着,拍拍方尔的肩头,转身重新爬上床,倒头继续睡觉。
方尔尴尬的咂巴了下嘴巴,看向舒澄澄,耸耸肩。舒澄澄瞧了眼浴室紧闭的门,拉过方尔的手,悄声问:“说实话,虽然才开学,但我总觉得布陌泽好像认识秋萌很久了。”
“这个……”方尔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叫秋萌的名字叫得特别顺口,看她的眼神也特别的……特别。”
“所以你的意思是?”
“他俩是不是小时候订过娃娃亲?”
“……”
另一边男生宿舍,在布陌泽回来之后,场面就和女生宿舍一样八卦四起。
“布少,什么情况?你怎么还受伤了呢?”崔以则是第一个冲上前想要扶布陌泽的人。
布陌泽嫌弃的躲开,绕回到自己的床前,动手就开始脱衣服。结果,手刚抬起来,他就“哎哟”了一声。
“过来搭把手。”布陌泽扭头对崔以则说。也是没想到,现在居然连脱衣服都要人帮忙了。可是,为什么不是秋萌?
崔以则呆滞了一下,而后有些尴尬的说:“不太好吧,这要是被秋萌知道,我会被打死的。”
“脱衣服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她动手了。”布陌泽笑笑,停顿了下,脸上浮现一丝不悦,“反正她连澡都不肯帮我洗。”
“她没打你么?”崔以则奇怪的问。
同寝室的男生也怪好笑的看向布陌泽,虽然才认识一天,但秋萌那种酷劲,那种气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没打我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布陌泽脑子一转,反应迅速。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
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的杜明睿悠悠地说:“也有可能她对你完全没兴趣,所以也懒得理你。”
“你下来。”布陌泽衣服也不脱了,对杜明睿招招手,“把我昨天给你吃的一整袋牛肉都给我吐出来。”
杜明睿憨笑着,坐起身说:“瞧我这张破嘴!我们布少人见人爱,秋萌一定喜欢你!”
“哼。”布陌泽心气不顺的冷哼,看了眼四号床正打量自己的胡亮,眯着眼睛警告道,“吐不出象牙就给我闭嘴。”
胡亮还没说话呢,就被训了一通。但他还是非常执着地问:“为什么是秋萌呢?同区队叫方尔的女生比她水灵多了啊,男生暗地里都叫她大美女。”
布陌泽盯着胡亮问:“方尔是谁?”
“方尔!昨晚一起出去买东西的另外一个女生!”崔以则都受不了了,大声提醒道。
布陌泽皱着眉头反问,“不就只有秋萌一个女生么?”
“苍天啊,把喜欢你的那些女生分一点给我们吧!”最后,宿舍男生集体哀嚎。
布陌泽笑笑,也不管这些人滑稽的控诉,自顾自地去洗澡。
下午一点四十分的时候,每个中队吹哨集合。区队里除了秋萌和布陌泽没参加点名之外,其余同学统统穿上汗津津的作训服和作训帽,扎上腰带,由教官带队去操场进行军训。
此时,秋萌刚吹完头发,把从方尔那里借来的吹风机放回到她的桌子上。刚转身,余光看到方尔桌面上放着一本没合上的本子。
“十大未破悬案。”秋萌念出了标题的名字。这方尔还手写呢,目测摘录的这些悬案都不止十个了。
这上面,就连案发时间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这方尔看来是真的想当一名警察。
这个念头蹦出来之后,秋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方尔是真的想成为一名警察,那么她呢?她又是怎么想的?
秋萌垂手于裤缝边,望着那写着密密麻麻的未破悬案。心里倏然一紧,倘若不是一个凑巧,恐怕那个案件也会成为悬案,也会被方尔记录在这本子上。
“呵。”她轻轻一笑,似苦笑又似叹息。如果那还是个悬案,还是个未解之谜,她根本不可能选择考警校。
她考警校不是为了解谜。而是,谜已经解开。她来,只是害怕解开的谜还会有后续。这种害怕还来源于体内不断流淌着的血液,每当夜深的时候,她的噩梦如同血液一般,循环于体内。
正当她深陷执念之中,惴惴不安时,接到了布陌泽的电话。三分钟后,秋萌下了楼,在女生宿舍楼前与布陌泽碰了面。
“我叫了车,快到后门了。”布陌泽说着,上前一步,递给秋萌一个面包以及一瓶牛奶,说,“你先填下肚子。晚上再带你吃顿好的。”
秋萌一愣,接过了布陌泽的“一番好意”。两个人随后向后门走去,在经过校医室时,秋萌拐了进去。
“你哪里不舒服?”布陌泽紧跟其后,担心地问。
秋萌咬了一口面包,说:“让校医给你换下纱布。”
布陌泽伸手拉住她,目光古怪又镇定,突然道:“你介不介意我现在吻你?”
“……你介不介意现在就去见上帝?”秋萌的脸一阵红,却强忍着内心的小鹿乱撞,瞪着一本正经的布陌泽,压低声音问。
“不介意。”斩钉截铁的说完之后,布陌泽直接将秋萌拉进怀里,低头就欲亲她。
“你!”
就在方寸大乱的秋萌想把手中的面包硬塞到布陌泽的嘴里时,布陌泽却只是凑近她,嘴角带笑。
“初吻啊……” 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布!陌!泽!”
下午两点,巩向朋全身汗涔涔的从外面回来,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一样。
一下车,巩队就看见局门口布陌泽和秋萌的身影,赶忙上前说:“走走,上楼,我快热死了!”
东奔西跑,果然还是办公室最凉快,尽管这办公室的空调已经快一年多没清洗了。
他们三个先上了楼,随后小刘和小蔡也进来了。巩向朋没有多问布陌泽和秋萌为什么又来了,只是想要遵守让他们参与查案的约定。
“你和人打架了?”巩向朋对着空调扯了扯领口,瞥了眼布陌泽,奇怪的问,“脸上怎么回事?”
布陌泽似有若无的看了眼秋萌,闷声答:“有人对我爱得深沉,却只能付诸于暴力。”
巩向朋心知肚明地看了眼秋萌。这小妮子倒是镇定自若,不过微微泛红的耳朵出卖了她。
“我们已经把在宋迎全房子里查到的事情都告诉巩队了。”刘超给在座的各位都倒了一杯水后,坐回到椅子上,对布陌泽说。
“那并不是全部。”布陌泽淡淡的说。
开了半天的空调,总算是让办公室的温度下降了不少。巩向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盯着布陌泽问:“知情不报不是个好习惯。”
秋萌此时接过话:“那巩队呢,掌握了什么线索?”
嚯,这俩人真不是比其他人聪明了一星半点。巩队心里觉得他们狡猾,但嘴上却又很配合地说:“技侦的汤尧告诉我,他们在死者衣物上化验到了人的泪水,位于衣服肩部处。根据他们的判断,泪水应该是凶手的,而且是凶手跪在尸体身侧哭的时候流下的。”
“喜极而泣?”刘超和小蔡异口同声道,他们都觉得凶手行凶完后哭实在是一件费解的事情。
巩向朋耸了下肩,轻轻摇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的水。
“不是。”秋萌干净利索的给了否定。“凶手打死宋迎全需要时间和精力,他跪在尸体身侧不过是体力耗尽。至于哭,可能和他9月7号祭拜的人有关。”
巩向朋对秋萌将“跪下哭”分开来解释的想法颇感兴趣,也表示认同。他放下茶杯,对他们说:“我去找了9月7号目击焚烧纸钱事件的当事人,确有其事。他确实没看清那个人影,但他提到当时在现场听见了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
“不止是哭声?”布陌泽问。
巩向朋点头,但他又略微可惜道;“人没看清,也无法描述。当时他听见的断断续续说话声,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虚无缥缈’,他都搞不清到底是风声还是人声。不过,人受到惊吓,记忆产生偏差也是情有可原。”
“那他能复述听见的内容么?”秋萌进一步追问。
“只有三个字,‘快死了’。”巩向朋没有片刻犹豫,就将询问来的关键内容告知了秋萌。
小蔡“嗯”了声,转头对秋萌说:“就是因为听见了‘死’字,那个人才吓得屁滚尿流。”
“注意下用词。”刘超碰了下小蔡,厉声纠正道。
边哭边说的“快死了”,显然不是在为预谋的杀人事件所说。那么凶手的“快死了”到底是对谁说的?
秋萌眉心蹙起,思考着这个有些反常的问题。但说实话,杀人不就是件最反常的事儿吗?
“按照你们获悉的线索,我正准备着手调查宋迎全两年前车祸的具体情况。他不和人打交道,社会关系单一,只能从可以查的相关案件中入手。”
巩向朋说的时候再次喝了口茶,一直感觉口干舌燥,连眼睛都干涩酸痛的要命。
“巩队,我去趟看守所,提审。”这时候,小蔡接了个电话,同巩向朋打了声招呼后,起身就出去了。
一边的刘超也神色疲惫,受了伤简单的处理之后,继续埋头于工作中,几乎没能好好休息。
“你现在可以说剩下没说的那部分内容了么?”巩向朋一直记挂着这个,刚想点支烟,却又放下。
“我们在宋迎全靠着床头的那面墙上找到了一个号码。我用自己的手机打过去之后,电话接通了,却自始自终没有任何声音。”布陌泽说到这里,还记得电话那头寂静到毛骨悚然的感觉。
巩向朋有些意外布陌泽他们的发现,但他说话停顿的点让他颇为在意,于是紧接着问:“之后呢?”
“之后手机就关机了。”布陌泽说完,就将那个号码报与巩向朋知道。
巩队没有半点迟疑,嘴里念叨着那个号码,立马在公安网内部系统上进行查询。在一番比对交叉后,号码的主人跳了出来。用过这个号码的人近几年只有一个。
“陶岚岚,女……”巩向朋在电脑前快速的搜索着,还不忘对布陌泽他们说,“等一下,我具体查一下这个人的资料……”
听着台式电脑那声音特别重的键盘,布陌泽他们的等待都变得焦急难耐起来。
忽然间,巩队敲击键盘的手停下,滑动了下鼠标,最后表情凝重地盯着那电脑页面看。
许久,确认无误后巩向朋才对他们说:“已销户。”
“嗯?”秋萌和布陌泽同时露出震惊神色。
巩向朋怕自己说的不够明白,于是面向他们强调了一遍:“意思是你打的那通电话是死人的电话。”
死人的电话。
短短几字将凝重的死亡气息揭露彻底,措手不及的诡谲使得案件越加扑朔迷离。
“我们必须找到现在手机的使用者。”骇人的事实逼得秋萌不得不起身说话。她敏锐地意识到,倘若他们搞清楚接电话的人是谁,这案子说不定会柳暗花明。
随着秋萌的起身,布陌泽也没按捺住,直接上前扳过巩向朋的电脑将陶岚岚的资料全部看了个遍。
巩向朋瞟了眼布陌泽,万分嫌弃的把电脑显示屏给扳回来,面朝自己:“这陶岚岚和宋迎全是什么关系?”
“号码刻在墙上的时间并不长,至少没有二十年那么长。”布陌泽站在桌沿旁,看着巩向朋说。“宋迎全的人际关系简单,基本可以排除。再加上,他自己没有手机,那么就现有的条件来看……”
“两年前的那起车祸。”秋萌接上话。
巩向朋面色凝重,从小刘和小蔡带回来的信息看,两年前确实是宋迎全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但宋迎全离开的那“二十年”尤为可疑。
现在布陌泽和秋萌又将调查的重点引回到两年前的那起车祸,那么这个陶岚岚会不会和那起车祸有关联?
“不过……”布陌泽突然话锋一转,单手撑在巩向朋的办公桌上,“把号码刻在墙上这事会不会有点太浪漫了?”
“宋迎全七十岁了,陶岚岚才二十!浪漫你个鬼啊!”巩向朋被布陌泽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给吓得不轻。
布陌泽忽而扭头,指着自己胳膊上的伤,注视着秋萌说:“说的也是,要刻就刻在身上。”
秋萌对布陌泽这种神经质的行为已经没了脾气,默默地别过脸,不看他。
“要泡妞回家泡去!”巩向朋身子前倾,边说着边抓起文件夹朝布陌泽头上打去。真是没大没小,敢当着他的面谈情说爱。
“汤尧,等会儿我发你个地址,你带上同事过去看看。”说话间,巩向朋又拨打了技侦同事的电话。
他没有亲眼所见刻字的墙面,只能让汤尧再去趟宋迎全的家里,彻底的检查一遍。
“宋迎全本人有一辆车。”秋萌提醒了一句。目前为止,已经将他们所知的全部告诉了巩向朋。
不过,还有一点发现,秋萌觉得可有可无。
小刘挪动了下位置,身上的伤让他无法久坐。他索性撑着椅子扶手站起,靠在墙上说:“宋迎全的车我们也看了下,快报废了。”
“看来我们还得再调取监控录像。宋迎全不可能徒步从家里走到案发现场,他一定还是选择坐公交车。”巩向朋说着,终于将烟点上,吸了一口气还给呛到了。
“不一定。我奶奶去相隔五公里的镇上看戏就是徒步的。”秋萌给出了相反的意见,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奶奶八十三岁了。”
巩向朋一边觉得秋萌和他唱反调怪好笑的,一边又十分敬佩奶奶的精气神,最后话到嘴边成了:“祝奶奶寿比南山啊。”
布陌泽站在桌前,注视着秋萌。想着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到家里人,居然不是单独讲给他听的。
“我上网查询了近两年的9月7号当天发生的事情,没什么有价值的新闻。不过,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布陌泽打断了他们两个有些偏离案件的话题,拿出手机,将保存下来的网页打开放到了巩向朋面前。
这时候,秋萌和刘超也围了上去。秋萌刚一上前就被布陌泽拉到身侧,强行和他并肩站着。
巩向朋粗略看了眼视频的标题,关键词是“碰瓷”。他迫不及待的拉下网页,点开了一个约为三分钟的视频。
视频一开始就是一个骑着电瓶车的女生在对着一个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老人破口大骂。视频上方都是围观者的弹幕,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本以为老人是碰瓷,却不料弹幕清一色的在骂女生没有教养,是个烂人、垃圾,还有很多更难听的脏话。
画面中女生情绪激动,骂老人碰瓷。电瓶车稳稳地停在一边,老人倒在地上有些痛苦的呻吟着。双眼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时不时看看围观的路人,又有意无意地瞄向女生。
整个三分钟,女生骂人占了两分钟,另外一分多钟的时间女生突然捂着眼睛,好像是哭了。
视频的最后,交警没有来,老人碰瓷的真相如何也没了后续。但除去已经看过视频的布陌泽,另外三个人在视频结束的刹那同时屏住了呼吸,疑窦丛生又惊讶万分。
“陶岚岚和宋迎全,原来是这样认识的。”小刘轻声感叹。
布陌泽不作声,将视频进度条拉回到前面的一分十三秒处。那里有个镜头切到了宋迎全……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巩向朋恨不得钻进视频里,他努力看了半天,也听了半天,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秋萌盯着来回放了三四遍的内容,没能顺利的从宋迎全的口型中得知他说的话。但困扰她的是视频中的宋迎全居然是这副畏缩的模样,和那天在公交车上对她盛气凌人、倚老卖老的人完全不同。
“视频上的时间是2014年7月8日。”布陌泽平淡的说,“如果我没猜错,宋迎全当时说的是‘怎么可能’。”
巩向朋皱眉,对着视频又重复了好几遍。但在听布陌泽解释之后,他就算看不懂唇语,也潜意识里觉得宋迎全说的就是“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意思?”刘超也琢磨不透,“怎么可能”的意思也就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那到底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会让宋迎全有如此大的反应?
秋萌拿过布陌泽的手机,将视频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第二次看完之后,她难以理解地看着布陌泽问:“他在害怕什么?他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会露出这么一副恐慌的表情?”
“不知道。”布陌泽回答得很干脆。按照9号那天宋迎全对秋萌的态度来看,他对陶岚岚应该更加恶劣,更加得理不饶人。可是视频中他的状态明显是在逃避。
“7月8号?”秋萌前一个问题还未想清楚,脑海中无意当中存档的记忆被模糊唤醒。可是她找不到存档时的原始画面,她想不起来。
布陌泽看了看她,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7月8号这个日期。”秋萌迷茫地回复,记忆依旧没能清晰起来。
小刘打趣道:“兴许是日历上见过。”
秋萌摇摇头,不是这种记忆。如果只是日历上见过,那对7和8这数字产生异样的感觉也太莫名其妙了。
“这个视频应该是用手机拍摄的,而且拍摄是从事故发生之后开始的。但我们并不知道具体开始于事情的哪个阶段。”巩向朋没再抽烟,倒是把才吸了三分之一的烟搁在了烟灰缸上。认真的说,“所有这些不是第一手资料给的信息都不是完整的,甚至只传达了发布者所看见的内容。但我们不能从他的角度看待这整件事情,也不能轻信我们现在所看见的东西。事情的真相往往藏在镜头之外。”
巩向朋这一番话刚落音,刘超立马说:“我现在就去查查发布这视频的IP地址。”
“好。”
小刘走后,巩向朋和布陌泽古怪的对视了一眼。对于陶岚岚的死,他们看过资料,也看到了死亡日期。
那上面清楚的写着,于2014年9月7日,自杀身亡。
- end -
本文摘自:析伽 《我的世界你已不见》
富二代布陌泽去警校报道当天,偶遇新生秋萌一见钟情,两人被分到了同一个班,可他无论怎么搭讪秋萌,得到的只有“无视”。然而,一场命案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能洞悉罪犯心理的秋萌曾与他一起和死者有过冲突,被安排协助破案,由此卷入一个一个命案谜团之中。并肩作战的两个人越走越近,可秋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张连环杀手的照片,让她怀疑自己的身份,一步步陷入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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